“1959年12月25日上午十点整,我可不是来给你剪彩的。”李先念刚踏出老河口机场,冲着迎上前的张体学开了句玩笑。
站在隆冬的寒风里,李先念并未先去招待所,而是拎着公文包直接奔丹江口工地。此时的汉江水面,被临时围堰截成两段,水汽翻滚,像一条被折断的青龙。身旁鞭炮声、冲锋号和夯土声交织,空气里弥漫着炸药与潮湿泥土的味道。
张体学没急着汇报工程进度,先领李先念在工地四处转。沿着简易栈桥,两个人边走边看:从混凝土拌合站到发电机房雏形,再到民工宿舍——几乎每一步都踩着碎石。李先念不时弯腰抓起一把石渣,手背被硌出白痕,他摇了摇头:“材料够硬,施工够狠。”
说到“狠”,张体学确实拼。自1956年调任湖北省长,他跑遍汉江、长江沿岸大小河段,车胎废了七套,鞋底磨穿十几双。1954年那场特大洪水让湖北1313万亩良田成汪洋,京广线中断百日,仓库里的救灾粮下锅前都带着泥沙味。张体学说,那一年他真正懂得水患的残酷。
1958年中央拍板兴建丹江口枢纽后,湖北几乎把省内最好的技术力量全塞进这条峡谷。十万民工、两万干部、两百多名水利专家昼夜鏖战,最多时每十五分钟就有一车石料进场。为了节约炸药,张体学亲自带人改进“预裂+松动”双重爆破法,硬是把耗材降低了近三成。
然而工程并非一路顺风。1959年春,水泥短缺到什么程度?工地只能用砖粉掺配“土办法”混凝土;民工的津贴数月拖欠,现场食堂只剩红薯干。有人劝张体学“缓一缓”,他却回一句:“汉江的水不等人。”
李先念这趟来,一是看截流能否如期合拢,二是摸摸省里真扛得住吗。下午在简易会议棚里,张体学摊开账本:工资、炸药、钢筋、粮票一笔笔列得明明白白。李先念听完不吭声,抽了半支“中华”,忽然拍桌:“好,小账算得清,大账更得算清。治水是长远买卖,不许半途而废。”
夜里温度降到零下八度,几盏汽灯把围堰照得惨白。张体学陪李先念巡堤,一路踢着碎冰。走到拢口处,张体学脱口就是那句“副总理,都是您的功劳”。话音刚落,李先念把军大衣往上一提:“怎么又扯到我头上?工程是你带人干的,别推功劳。”嗓门虽高,语气却带笑。
第二天清晨,拦河合拢正式开始。八门炮一次点火,炸响后的汉江水柱冲向天空,民工提着石笼、抬着砂袋冲向堤口。三个多小时后,最后一块巨石稳稳落定,江水被迫改道。李先念站在刚冒出水面的石垛上,回头看张体学:“省长也好,库长也罢,你都干到位了。”
截流成功,湖北暂时勒住了汉江的咽喉,但麻烦并未结束。1960年全国经济吃紧,丹江口工地发不出薪金,民工大量流失。张体学两次深夜敲开水利部办公楼,只提一个请求:“钱可以少给,工程不能停。”1961年“大坝左岸坝段错缝”事故发生,他连夜组织专家堵漏,又亲自北上向国务院递交加固方案,总算保住了主体结构。
到了第三个五年计划的排期节点,中央必须决定哪些项目留、哪些停。张体学硬是凭一张四千多字、没有形容词的报告赢得继续建设指标。周恩来批示:丹江口“利多于弊,留”。邓小平的眉批只有三个字:“意见同意”。
枢纽完工后,丹江口成了华中最大的蓄水池,不仅防洪,还带来48万千瓦发电能力。更重要的是,它为后来的葛洲坝、乃至三峡提供了第一手水文与施工数据。没有人比张体学更急切地想向长江三峡挺进,然而国家形势复杂,三峡暂缓,他便提出“先上葛洲坝,练兵、蓄能”。国务院很快点头。
1970年,葛洲坝开工。张体学挂名指挥部长,却被查出肺癌。周总理建议他进京治疗,他却要求先回湖北“收收脚板印”。临别茶叙时,他对同事轻声说:“我喝不着下一年的春尖,但你们得让老百姓喝上。”
1973年9月3日,北京医院的心电监护仪划出最后一道直线,58岁的张体学走了。第二年,葛洲坝实现初期蓄水;二十多年后,三峡大坝截流,汉江与长江的水脉写入新的篇章。工地老职工回忆那年冬天说:“江风很冷,可心里热。省长没白费劲。”
说到底,李先念一句“怎么扯到我的头上”,并非谦辞,而是提醒:水利工程从来不是个人秀,而是制度与众志的合奏。丹江口大坝矗立至今,防洪铭牌上列着建设者名单,张体学的名字排在第一行,李先念没有单列——历史给出的答案,就在那面混凝土墙体上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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